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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金发:《食客与凶年》

2008-09-07 18:09:00 来源:博览群书 张建智 我有话说
  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中国诗坛上,有一位颇引人们瞩目的象征派诗人李金发(1900-1976),始终像一个令人无法猜透的谜一样。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,一直难以给他一个合适的定位,他在人们心中常被戏称为“诗怪”。他的诗风受法国象征派诗歌的影响较深,这与他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。

李金发出生于广东梅县,那是

中国客家人比较聚集的区域。如果我们从区域文化来看对他之熏陶,那么他从小便受到一些外来文化的影响。1919年,李金发与家乡梅州中学的同学林风眠来到上海。当时,恰逢“中国近代史上一个光荣的时代,这20世纪20年代,认识这时代的意义的人,颇不多见,它指示了中国的出路”。(《史事与回忆》郑超麟晚年文献)在这个氛围里,当时许多中国青年纷纷赴国外勤工俭学。李金发到上海不久,便与林风眠、李立三、徐特立、王若飞等人赴法国留学。徐特立先生已五十多岁,人称“老勤工俭学生”。那时,陈独秀的两个儿子也在法国的蒙达尔市,过着“每餐拿面包沾酱油吃”的勤工俭学日子。李金发当时在巴黎怀有文学革命的思想。他在法国学习雕塑和美术,却受了法国象征派诗人波特莱尔和魏尔伦等人的影响,开始创作这一类型的诗歌。1923年,李金发将在法国创作的第一本诗集《微雨》寄给周作人,引起周对他之赞赏。1925年11月,诗集由周作人编入《新潮社文艺丛书》出版,前附周作人导言一篇。这套丛书有鲁迅、冰心、还有冯文炳(废名)等人的作品。

1925年初,李金发受上海美术专科学校校长刘海粟之邀,回国任教。此时的他,由于雕塑了伍廷芳、邓仲元二位名人的铜像,在美术艺术上已确立了较高的地位。而在诗之创作上,也异军突起,尤在象征诗的写作上引起了人们强烈的反响。苏雪林曾评价他的诗是“别开生面之作”;朱自清评说他“不缺乏想象力”,并且在选诗时,排行于闻一多、徐志摩、郭沫若之后,共选了李金发的诗19首。(《中国新文学大系》)

李金发在诗坛确立其地位的,应该是他的《食客与凶年》和《为幸福而歌》这两部诗集。李金发的诗,充满了象征派诗的神秘、怪异、颓废和失落的情调。当然,李金发之诗也表现出强烈的反封建礼教和提倡个性解放之精神。比如在《晚上》、《雨》、《墙角里》、《彻夜》等诗中,就表现了这样的主题。当然,在1927年5月出版的《食客与凶年》这部诗集中,许多诗也表现了异国游子对祖国的思念与眷恋,深深抒发着另一种乡愁。如在《流水》这首诗中,诗人这样写道:

你平淡的微波/如女人赏心的游戏/轻风欲问你的行程/沙鸥欲请你同睡。/故国三千里/你卷带我一切去。

作为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位象征派诗人,李金发在诗中应用的语言,尽量地表达了作者对声、光、色、香、味交错和象征的感觉,并且以声形色,以色形声。今天的许多读者,也许已淡忘了李金发――作为一个诗人的名字,甚或今日许多年轻的诗人们,自认为就是先锋派、印象派诗人的代表,已早不读李的那些诗了。殊不知李金发那样的诗,早在七十多年前,就表现了这样的主题和先锋派之技巧。当年,李金发就认为:诗应有神秘的意象,诗应该运用感觉交错的技巧,要有魔术化了的声色光彩之变化等等。那时,他把这些诗的技巧巧妙应用在诗画交融之中,从而使他的诗形成了自已独特的风格、意象,产生了非常强烈的艺术效果。

   周作人把李金发早年的两部诗集《微雨》与《食客与凶年》专列为《新潮社文艺丛书》出版,把他介绍给文坛,不能不说是慧眼独具。周作人在出版导言中说了这样的谦词:“中国自文学革新后,诗界成为无治状态,对于全诗的体裁,或使多少人不满意,但这不紧要,苟能表现一切。”看来,周作人推出李金发当时人们认为怪异的诗,是为了让读者自已去审视。

李诗一出,不但很多年轻人争相模仿,就连鲁迅后来写的散文《野草》,据说多少也受了《微雨》的启示。李自己在《文艺生活的回忆》一文中也说:“两个诗集出版后,在贫弱的文坛里,引起不少惊异,有的在称许,有的在摇头说看不懂,太过象征。创造社一派的人,则在讥笑。”我们今天从中国新诗发展史之轨迹看,也许李金发给我们留下的诗,是引起人们争论最多的。

   当我读完他七十多年前那本纸质早已发黄的毛边初版本诗集《食客与凶年》后,发现诗集最后他所写的《自跋》,竟只有一百多个字。今日之读者也许已很难能完整读到此原文,特录于下以飨读者:

余每怪异何以数年来,关于中国古代诗人之作品,既无人过问,而一意向外?辑,一唱百和,以为文学革命后,他们是荒唐极了的,但从无人着实批评过,其实东西作家随处有同一之思想、气息、眼光和取材,稍有留意,便不敢否认。余于他们的根本处,都不敢有所轻重,惟每欲把两家所有,试为沟通。或即调和之意。 

五月于柏林

李金发的这篇《自跋》写于德国柏林,如今研究李金发诗作的学人,似未考证他为何在柏林时写下这篇短跋。我们今日阅读了这百多字的文字后,就明白了他心意。第一,他奇怪在1923年到1927年之际,对自已国家之古代诗菲薄,而对外国诗就推崇,且一唱百和,用今天的话说就是“一味跟风”。第二,他认为凡是诗人与作家,不论是中国的或外国的,他们的思想与气息,乃或取材和眼光,应该是同样的。因为,大都离不开人类共同关怀的主题。第三,他认为无论中国诗,还是外国诗,不应有孰轻孰重之分,关键是在于“他们的根本处”,才是分辨优劣的重要之处。

   “中国新诗自它诞生之始,就有很丰富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之作,文学研究会和创造社诸诗人是其最好的代表。而李金发的贡献却在于他为中国新诗引进了现代主义的艺术新质,从艺术之都法国的巴黎带来了‘异域熏香’,给我们以震惊,丰富了中国新诗的内涵……”(梅州李金发学术研讨会论文)我想,对于李金发诗及其内涵,如作这样简单的评述,还远远不够。虽在著名侨乡――广东梅州曾召开“李金发学术研讨会”,标志着诗人李金发长期受到冷落、被人误解的状况已经结束。但是,如果我们在读了他的代表作《食客与凶年》之《自跋》后,是一定不太同意把他的诗作,仅看作是“从巴黎带来了‘异域熏香’,给我们以震惊……”之类的评说。而被人们称为怪诗人的他,恰恰是不赞同“一意向外?辑,一唱百和”的说法,他更反对当时以“文学革命”者自居的那种作家和诗人,“因为他们是荒唐极了的”也更无人“着实批评过”的。这一切发自一个年仅25岁的青年诗人,他的话确是非常理性的。如果我们以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后之思潮、1925年以后国内复杂的时代背景,以及当年中西文化正激烈碰撞之形势来考察,我以为,冠于李金发以“诗怪”之称,并非恰当。其人不怪,其诗怪乎?因为,李金发晚年之人生最隹选择,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
1951年,是李金发人生转折之际。正在国外作外交官的李金发,既没有按指示到台湾去做官,也没有到大陆作诗人梦,却是由伊拉克辗转去了美国。到异国之后,是继续写诗抑或做美术家?都不是。他却在那里独自办农业,自食其力,直至1976年,病逝于美国的纽约。兴许,半个多世纪后,还留存着一丝如马悦然先生所说的“另一种乡愁”在那大洋的彼岸。李金发其人其诗,以及代表那个时代的文人的重要的一页,被时代之神无情地翻了过去,但笔者拥有的李金发1927年版的《食客与凶年》毛边本,还时可在灯下读之,那首首激人心扉的诗歌,怎不令笔者赏心悦目?我想,诗人虽驾鹤西去,其诗魂尚在!我们岂能忘却这十分感人的那时代的故事――诗、诗人,以及他蕴藏于诗情文字中的意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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